岁寒殿里安静得针落可闻。
戚白里,你的书本为何如此干净?
裴如昼余光瞄到,那个身着明黄衣袍的男人,此时正颇为不耐烦地在书案上点着手指。
戚白里要倒霉了
不知怎的,裴如昼的心跳,也跟着一起变快。
把《邑水峻经》的引文背一遍,要是背不过的话,往后也就不用来岁寒殿了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忍不住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看上去很是头疼。
不用来岁寒殿?
无论大易还是前朝,从没听说过有皇子不读书的。
这几乎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戚白里已经彻底被皇帝放弃。
难道说,这就是他成为暴君的关键事件?
裴如昼不由一惊。
他忍不住微微侧身,朝着岁寒殿最后一排看去。
戚白里还和往常一样,安静地站在书案前低头不语。那双鸦黑色的眼眸格外平静,看不出一丝情绪
他不怕吗?
还是已经习惯了?
这一刻,裴如昼忘记了收回目光。
他看着站在岁寒殿最角落的少年,忽然想到戚白里这一生,唯一的老师,恐怕只有卫帝一个。
想到这里,裴如昼徒然一惊,手心也冒出了冷汗。
好大喜功,奢靡暴虐。
这可不全是卫帝教给戚白里的吗?
卫帝教了,戚白里不但将它们记在心中,甚至还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发扬光大。
《三字经》的前几行便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习。相。远是啊!明明三两岁时就背过的话,自己怎么才想起来呢?
在这短短一瞬间,裴如昼想了很多很多。
戚白里出生后,从没有人教过他要向善,更没人告诉他,要怎样当一个好皇帝。卫国十年质子生涯,让他将卫帝的残暴铭刻于心。而后华章宫里的冷眼、嘲笑、欺辱,终于唤醒了深藏于他心底的暴虐!
未来的戚白里的确差劲,但他不是生来就是这样的
戚白里终于注意到了裴如昼的目光,他缓缓地抬起眸子,有些疑惑地朝前面那个白衣少年看去。
在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刻,裴如昼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天谶》上的黑色文字,并非天道定下的劫,只是众仙的卜算!
既然是卜算,那就是可以更改的
如果戚白里能留在岁寒殿,如果有人能好好教教他,那么未来是否还会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呢?
他忽然觉得,昼兰关甚至于全天下的命运,就在这一念之间了
裴如昼的脑子,从没像现在这样乱过。
他的心脏狂跳,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岁寒殿里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像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
最上方微微阖着眼的大易皇帝,已经缓缓地将唇抿了起来,他愈发不耐烦。
而就在这一刻,裴如昼做出了一个十几年来最大胆的决定。
他要赌一把。
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裴如昼悄悄翻开自己的书本,用袖子挡着,一点点移到了书案角落。
他屏住了呼吸,从没有这样小心过。
《邑水峻经》的引言印刷时有特意加粗,要是戚白里眼神好的话,一定能够看到。
裴如昼今天豁出去了!
做完这一切,他慢慢地低下头,阖上了眼睛。
尽人事,听天命。
而下一刻,就在这一片寂静间,戚白里终于开口
雍胜九年,天下太平,决遍访名山大川
少年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之上。
戚白里看到了!
《邑水峻经》的引文并不长,只是从第二段开始诘屈聱牙,很难背会。戚白里的语速不疾不徐,没一会就背啊,不对,念到了最后一段。
稳了稳了!
裴如昼终于缓缓睁开双眼,长舒一口气。
然而裴如昼这口憋了好半天的气刚出了一半,他便看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也睁开了眼。
裴如昼:
身着明黄衣衫的皇帝,正眯着眼睛听引言,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自己的小动作。
裴如昼在家的时候,曾为弟弟打过掩护,勉强算有点经验,但他也不敢保证自己这次有没有露出马脚
就在此时,戚白里终于背完了引言。
大殿里又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裴如昼总觉得这一回皇帝沉默的时间格外长。
这一刻,他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