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他已经预料好了，韶声会对他生极大的不满，甚至是厌恶。

        “呵，穷人。尉陵无战事，他们还是没吃的，又能多活几天？就靠米汤？”

        只能嗫喏：”但……但你们与南朝交战，也杀了许多穷人，路边的躺着的人……衣衫褴褛之辈、更多……“

        “夫人说的这种人，并不是富人。若他不求富贵，只求救人，一人的财富有尽，人越救越多，钱财用尽之后，他自然也变成了穷人。若他既要自己活得正常，又要救人，救的人便有限，那就变成了长久养着一群人。养着的这群人，也自然会为他所用。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地的统领。正如将军，也如夫人在云仙山中遇见的首领游达。”

        他说：居何所，虑何事。

        韶声便不声了。

        这时，惊讶的人便轮到吴移了：“夫、夫人请起……移受不起这么大的礼。当真折煞我了。”

        “原来，崇佛拜佛是假慈悲……施粥也是……”

        良久，她才小声地自言自语起来。

        “当然，米汤除了能护住富贵，还能让富贵人有机会猫哭耗假慈悲，自我标榜了好人，动自己。”

        自认为也是富贵人的仆和簇拥，譬如首饰铺里趾气扬的伙计，便是受他们引导之人。

        最终，只能忍着对外间景象的不适，掀开车帘，端端正正地向着外间上的吴移行礼，郑重歉：“吴将军，对不起。是韶声无知浅薄，才使得将军费心教导。将军说过的话，韶声铭记在心。”她会理解齐朔的。

        重重矛盾之，韶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偏偏吴移这番话，让她找不到可以反驳的地方。

        车里车外，恢复了安静。

        他没想到，韶声这样贵家的大小，竟会赞同他的观。

        尤其是粥棚与施粥一节。

        他还说：等人们失了利，受了伤，便自然会担心自，也自然有人来引导。

        尽在法会里，她们也会施粥。

        不要背叛之事。他的话到为止，并不把最终的目的说来。

        吴移将话说得很坦。

        虽然他的语气算不上好。

        韶声此时也觉得，这句话藏了未尽之意：当闲逛的富贵人利益受了损失；同样富贵，甚至是更加富贵的文人便会来，为保住他们的富贵而摇旗呐喊。

        在云仙庵修行的场景，一幕幕随之浮现在前。

        只有蹄哒哒向前的声音。

        虽然静了来，韶声的脑中却仍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吴移的话。

        祖母与母亲年年办法会，豪掷千金，全了云仙庵诸尼的腰包；诸尼拿着钱，开山造景，事事求雅。

        韶声却并不生气，反而认真地考虑起他的话。

        这与前些日里，齐朔在尉陵城的大街上，与她说过的话，也连了起来。

        吴移意外地回答了韶声的问题。甚至连着说了许多，答得很细。

        可思诸于己，她也享受了柳家的富贵。

        所以，柳家令她生厌，并不只该是因他们胆小如鼠，毫无担当；更该是因他们只求自己富贵，不顾世人死活。

        齐朔在书房里，不顾她的意愿，揭云仙庵真相的场景，浮现在前。

        想好了之后，又认真地问：“吴将军，我想请教一个问题。如果真有富人，施粥不是只给米汤，而是以让人吃饱为目的，尽他的全力，每日都这样的善事。这样能算慈悲吗？我想，这也算救了许多人的命了。”

        如今她再想来，便觉得他的意思是，不受战事影响，能在街上闲逛的人，皆为暂不必考虑战事的富贵闲人，或是他们的仆，他们的拥簇。

        齐朔说得对极了。

想不起来能聚集起来，抢了他们家里，那些能让他们吃几辈的粮。”

        “夫人，你是将军的夫人，我并不能对你些什么。但我知，你于富贵文人之家，不事农桑却富有万金，对我而言，生来便是世上最恶的恶人，手上沾着的血污，比杀人最多的刽手还要多上千百倍。故而，我其实并不愿与你辩这些。我方才言语冲动，忍不住冒犯夫人，是我之错。移此刻将心思坦诚，万望夫人也能谅我。”

        韶声问得认真，吴移当然也答得仔细。

        富贵闲人不会在乎穷人的死活，吴移这样想，齐朔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吴移却回：“我信将军。无论你是何人，何地，你终究是将军亲自选的夫人。我希望你能理解他。”

        当时似懂非懂，只当他是因为玉佩之事生闷气。

        这些钱没让任何人活来。

        “不求富贵当然最好，但只有所有的富人都不求富贵，才救得了如今的局面。我跟随将军，便是希望能使这些人弃了富贵。”

        韶声从没听过这样的解释。

        这让韶声有些惊讶：“吴将军同我说这些，不怕将这些学去向元将军告状？毕竟，方才吴将军自己也说了，你言冒犯了我。我可能还生着气，一直记着仇呢？”

        最后这句话，韶声不敢说给吴移听，只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