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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哦,那你们顺便送我回去吧。”范春霖极为自然地吩咐道,说完又补充一句,“等会儿我做东,别客气。”

        王伯元眯起眼睛,微微歪头,怀疑自己听错了:“小范将军,这是将我们看作……”

        可还未说完,程荀便打断道:“若是顺路,自无不可,只是要委屈将军与王寺丞坐那驾马车了。”

        王伯元顺着程荀手指方向看去,竟是自己来时坐的那辆马车,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

        那马车虽说是小了些,可要不至于要范春霖“委屈”就坐吧?

        没想到,范春霖看了眼那马车,竟真的皱了皱眉,勉强说了句“也行吧”,就径直走过去,钻进了马车里。

        王伯元看看那还在晃动的车帘,又看看站在原地的程荀,气不打一处来。

        他凑到程荀身边,咬牙切齿道:“小阿荀,你倒是都给哥哥安排好了哈。”

        程荀微微侧脸,瞥了他一眼:“伯元哥,你摔的当真是腿?”

        王伯元一愣,眼睛一转,立时反应过来:“他是一个人来这的?”

        程荀迈开腿,朝远处自己的马车去。贺川和晏立勇还等在原地。

        一面走,她一面轻声道:“他说自己昨儿半夜喝多了,醉醺醺地就从紘城走到了墓园,身边一个人都没带。”

        王伯元气得跳脚,压低声音:“这种鬼话你也信!”

        程荀停下脚步,疑惑地看他一眼:“我就是不信,才让他与我们一路走啊。”

        “……有道理。”王伯元愣在原地,随即恍然,“我明白了。”

        程荀叹口气,道:“王公子,探花郎,快回你马车上吧。”

        理智回笼,王伯元颇有些不好意思。他拍拍胸脯保证道:“你放心,你想查什么,我都配合,绝不坏事!”

        王伯元来时只坐了辆青帷马车,大小有些尴尬,恰好是坐一人宽敞、坐两人拥挤。

        他掀开车帘,却见范春霖大喇喇坐在中间,环抱双臂,闭着眼睛睡得正香。他拧着眉头踏进马车,轻轻踢开他伸长的腿,挤在旁边坐下。

        车帘放下,马车晃晃悠悠动起来。狭小封闭的空间里,慢慢飘起一股宿醉的酒味。

        王伯元不耐烦地支起窗,冷风灌进车厢,他渐渐平静下来。

        光从窗缝间透进来,照在范春霖下巴一圈乌青的胡茬上。

        ——看起来,范春霖所说的似乎并非“鬼话”。

        他无声端详着范春霖的衣着与样貌,心中那股说不出的怪异又浮上心头。

        与程荀不同,他从今夏到西北以后,与范春霖相处了近半年之久。

        一语概之,范春霖此人,与他相当不对付。

        王伯元也算出身高门,从小在京城长大,少年起更是出入宫廷的常客,就算在士人家中,也算是极出息的存在。

        可他偏偏又是个性子散漫不羁的,生来就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好口舌,无论见到谁,不消半日,便能与之打得火热。

        而在他眼中,那些靠祖上荫庇、终日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相处起来最是简单、轻松。

        原因无他,这群二世祖们自私、虚荣、好面子、外强中干,往往又多是些蠢不自知的,只需稍稍动动脑筋,就能拿捏准命脉。

        与这样的人相处,就像逗家中那只傻鸟似的,戳一下叫一声,多有意思。

        而在与范春霖相识的第二天,他就本能地意识到,就算在一众纨绔子弟之中,此人的荒唐可笑、令人厌烦之处,也算是头一份儿!

        起初他也疑惑过,范春霖从前也算是汉中一带远近闻名的“奇童”,就算伤仲永,又何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抱着这番疑问,他也曾暗中注意过他的行为举止。

        可相处越救、观察越久,他心中就愈发怀疑当初那个“奇童”传闻,是否只是一个范家溺子、旁人吹捧出的玩笑了。

        直到现在。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王伯元撑着下巴,视线落到范春霖外袍前襟。鲜亮的布料上染了脏污,既有隔夜的酒渍,也有沙土滚过的痕迹。

        即便时值寒冬,他内里依旧一身单薄的锦袍,只在外头披一件价值不菲的狐裘大氅。走进室内,大氅一脱,就又是那个酒色声中风流过的小范将军。

        这种种做派,无一不写着“范春霖”三个字。

        鲜明、精准、确切。

        就像一支永不射偏靶子的箭。

        ……可是,这世上何时存在永不射偏的箭?

        马车短暂停下、又继续行驶,窗外喧闹的人声渐渐响起,无数嘈杂的声音扎进王伯元耳中。

        他心跳猛地一停。

        王伯元陡然意识到,若一个人,智谋胜于他、心计胜于他,那他眼前所见、心中所想的一切,只不过是那人希望他看见的罢了。

        就像水里的鱼,只见吊钩上的饵,却看不见手握钓竿的人。

        下一刻,马车忽然放缓速度,车厢里的两人身体也随之一倾。范春霖的后背猛地撞像座椅,他眉头一皱,当即睁开眼,疼得龇牙咧嘴。

        察觉到跟前一道视线,他抬起耷拉的眼皮,慢半拍望过去,沙哑道:“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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