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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观察笔记 第86节

她突然张口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邓瑛怔了怔。

        “能穿吗?”

        她又问了一遍。

        “能……”

        他说完这个字,慌忙蹲下身,从箱柜里取出另外一套绸制的亵衣,放到杨婉手边。

        门外的李鱼又在出声催促了,邓瑛不敢再看杨婉,一把抱起自己的衣物,推门走了出去。

        杨婉低头抖开邓瑛留给她的亵衣,侧腰系带的上衫和下裤,宽大包容。

        她弯腰脱掉自己的鞋子,抱着膝盖缩进床角。

        室内十分冷清,墙壁的缝隙里也渗着淡淡寒意。

        杨婉几乎能感觉到护城河上的寒气,从四面八方丝丝缕缕地渗过来。

        杨婉忍不住咳了一两声,反手探向自己后背,轻轻地挑开了小衣的系带。

        这是她第一次在邓瑛的地方除去衣冠庇护,当手臂从衣袖里完全退出的时候,寒瑟的秋风便透过窗隙撩起了皮肤上的寒绒。她继续脱掉小衣,又屈起双腿,解开罗裙,将腿也从绣裤里褪了出来。

        臀面贴在邓瑛的床褥上,床褥是棉布遮罩的,接触皮肤的时候,甚至会令人觉得有些凉。

        但杨婉觉得很舒服,就像周末洗完澡,刚刚缩进在自己的被褥里裸睡的那一刻一样。

        风拨帘动,窗边淅淅沥沥地响起了雨声。

        杨婉受着风,抱着胳膊坐好。

        她没有立即穿上邓瑛的亵衣,也没有马上将自己捂入邓瑛的被褥。

        她安静地坐了下来,借着烛火的灯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这是一副原本死在贞宁十二年冬天的身子。

        曾经年轻,白皙,如玉石一般光滑无暇,然而此时,却在腰腹和大腿上分别留下了几道淡褐色的刑伤。而这些伤也是这副身子上,唯一属于杨婉的东西。

        杨婉伸手摸了摸腿上的伤疤。

        即便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触碰之时,痛觉仍在。

        死了一了百了,活着遍体鳞伤,屈辱不堪。

        大明朝的女子是如何认知自己身体的呢。

        在女性身体意识还没有觉醒的时代,封建的审美会接受这些在诏狱里留下的“罪痕”吗?

        这和邓瑛身上那道伤是不是一样的?

        她突然想起了福柯在《规训与惩罚》里写到的那一段话:“在人们看来,残酷的惩罚方式,其野蛮程度不亚于,甚至超过犯罪本身,它使观众习惯于本来想让他们厌恶的暴行。它经常地向他们展示犯罪,使刽子手变得像罪犯,使法官变得像谋杀犯,从而在最后一刻调换了各种角色,使受刑的罪犯变成怜悯或赞颂的对象。”

        这样的人性在大明朝也是有的。

        桐嘉书院师生惨死的刑场上,有无数人怜悯赞颂这些读书人。

        然而,这种怜悯不会对阉人,也不会对女人。

        所以,杨婉才想要反杀这个时代。

        但其实这根本说不上反杀,只是一个现代人,卑微地想要在自己身边划开那么一道口子,让那段惨烈的个人史能够以一种温和的方式,收束在她的笔记里。结局不需要多圆满,只要邓瑛还能像将才那样,在不过方寸的陋室里取出换洗的衣服,按着月日,时辰去沐浴更衣,然后回来,喝一杯热一点的水,捂好脚腕,不忧明日地睡下。

        这便够了。

        可是,杨婉不知道,为了这样一个结局,她自己要付出些什么。

        如果说她是这一朝的先知,那么改变结局之前,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杀掉自己这个先知。

        她害怕。

        所以她也想要一方居室,给她像绸缎裹身般柔和的遮蔽感。

        天光将尽,将她的影子淡淡地描绘在地上。

        杨婉伸手摸索到邓瑛的衣衫,穿好上衣,又将将亵裤拢入双腿。

        光滑的绸缎摩挲过她的臀(hexie  )部,最后遮蔽住腰腹上的伤痕。

        杨婉系好所有的系带,抱着肩膀慢慢地缩入被中。

        邓瑛的衣衫贴在她的皮肤上,很久很久都捂不热。

        窗外雨声潺潺,黄昏迟暮,无数的叶影摇曳在窗上。

        点秋声侵短梦啊。

        杨婉闭上眼睛,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想起了后面那一句:“檐下芭蕉雨。”

        ――

        邓瑛从混堂司回来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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