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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士庶百姓在家中围炉而坐，直至时方散，谓之“守岁”。

        梁元敬醒来时，已不见阿宝影。

        在这一年之中最闹的时刻，阿宝的灵柩城北封丘门，运往万岁山。

        “回去啊……呆。”阿宝轻声说。

        梁元敬怔了许久，最后：“好。”

        她盘膝坐在自己的棺盖上，前方是为她诵经的三十六名僧尼，打的守真大师披金红袈裟，手持金刚铃，每七步一摇铃，觉明和尚手持引魂幡，为其护法。

        “阿宝。”他声轻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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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禁中会举行驱祟除疫的大傩仪，皇帝亲事官、禁军班直面，着甲胄，手持金枪银戟、五龙旗，教坊司伶工扮作判官、钟馗小妹、灶君、土地神、五方鬼使，鼓乐笙，自禁中东华门，一路浩浩奔往南薰门，到转龙湾埋祟而归。

        “来罢，”梁元敬说，“在雨。”

        雨打芭蕉叶，觉明和尚立在檐，发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他停驻在山脚，目送僧众将棺木抬上山去，灯笼烛火照亮寂静山林，坐在棺盖上的那抹红影，始终未曾回。

        腊月三十，一岁之除夕。

        阿宝的安魂法事正式在崇宁寺设坛举行，她的灵柩被安放在弥勒宝殿中，由守真大师率领弟觉明，兼一百零八名僧人，昼夜为其诵念往生经，殿中檀香缭绕，木鱼声声，彻夜不休。

        梁元敬收了伞，提衣上楼，他如今弱，走三步便要停来休息气，待上到钟楼时，后背已生一层冷汗。

        永宁四年，正月初一。

        过了许久，钟楼上才传来淡漠的女声，混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缥缈得似乎听不见。

        画中是禁军兵士在为了大礼年的盛典预演车驾，车前有大象七，象所卫士着紫衫，交脚幞，跨坐在大象的颈上，手执短柄铜钁指挥大象转圈。

        画卷左上有字，一手行云的书法：

        夜后，爆竹声通宵达旦，闾巷可闻。

        自昨日她之后，他们之间的联系便切断了，她不必再被拘在他边五丈之。

        灵柩后面，还有送葬僧人七十二名，恰好凑足“一百零八”的整数。队伍最后面，梁元敬远远地跟着。

        过宣德楼，见大礼预教车象，一黄小儿无故冲，险丧生象蹄之，幸得无名汉所救，料想若卿在此，必拍手大呼，故作画一尺，以全当时场景，供卿一乐。

        “阿宝……”他喃喃呼唤。

        大相国寺的铜钟约八尺，重逾万斤，上铸有“皇图巩固，帝遐昌，佛日增辉，法｜轮常转”十六字铭文，乃当年太.祖在位时命工匠所造，本来承担为东京城居民报晓的作用，现已废弃不用了，钟上覆盖着一层薄薄铜绿。

        作画的人画得这样真，象蹄小儿张啼哭之状，象颈上卫士举手中铜钁，预备刺的样，还有街边众人惊恐瞪的面容，一蓝衫妇人满脸是泪，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却被周围人拉住的动作，皆栩栩如生，让画外人能切实会到当时险象环生、命悬一线的紧张局面。

        数日过后，阿宝上怨气果然有所消减，心中燥意降，耳畔不再喊打喊杀声不停，眉心那黑痕也比之前轻了。

        哥哥李雄为她披麻孝，双已哭得红不堪，撒着纸钱，每走几步，便要喊一声“阿宝，魂来”，嗓音喊得嘶哑难听。

        街两侧，挤了不少百姓在引颈观看，其中有个垂髫小儿，一时没被爹娘看住，竟冲了拦人的朱漆杈，一大象受了惊，前蹄跃起，看就要将那小儿踩踏而死。

        正月初三，李雄上山来，带来一包王婆婆家的蜜糕，供奉在她的灵位前，并将一卷画轴扔火盆里焚烧。

        与此同时，坐在后山佛塔上看风景的阿宝手中收到了一幅画。

        “你不该来。”

        阿宝说完，便转飞了云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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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敬小友便是阿宝小娘逗留人世间的最大原因，如今阿宝已有征兆，若要祛除她心中的怨气，元敬小友便不可再与她见面，他之所以再问师父一遍，不过是可怜他这好友一片痴心罢了。

        梁元敬不自禁伸手，想要碰她，她却瞬间后退老远。

        阿宝从琉璃瓦上飘来，停在半空中，一袭红衣，墨发披散，眉间黑痕愈发明显，周的煞气又变重了，连纷飞的雨丝都避开了她。

        梁元敬扶栏远眺，唯见天地间细雨纷纷，白茫茫一片，东京城笼罩在朦胧雨雾中，再也不见那一抹红衣倩影。

        梁元敬趿鞋了榻，撑着油布伞在寺四寻找，最终在文殊院东边的钟楼上找到她。

        “那又如何？鬼魂是不会被雨淋湿的。”

        “回去罢，外面冷。”

        阿宝抱膝坐在青琉璃瓦上，看天际细雨不断。

        之一字，古往今来，黯然销魂者也。

        队伍抵达万岁山脚时，觉明和尚来到梁元敬前，目带怜悯，劝：“就送到这里为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