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和解前的颓败又卷土重来了。

        即使压力依旧，他也不必自卑畏缩，而是像个战功赫赫的将军泰然自若地陈述上一伤疤的由来和战场潜在的危机那样，面对压力，他只需要享受单纯的、潇洒的、痛快的对它的憎恶就行了。

        休息时，学生们就盘坐在地上，逗着教官讲话，还和隔班比赛唱军歌。

        许穆玖怔似的，心里一遍遍默念“一中”，脑海中闪现贴在自己床的纸条、母亲的也不回和父亲的忠告。

        他认为这是为她好，但他现在觉得自己没脸这么认为。

        “顾诺又是谁。”许穆玖一边问一边思考这个新人的“恶劣”行径，不知该不该同

        顾阳的成绩优秀，是他父母的骄傲，为他的弟弟好了榜样，可自己呢？自己只能来附中，攥着手山芋般的录取通知单，像个懦夫一样躲着母亲的责备，然后把希望寄托在许一零上。

        “他？当然不会啊。”顾允轻笑一声，忽而把低，用更大的声音调，“他自己又胖又矮，还好意思笑我呢？”

        “我也不指望一转白，能一是一吧。现在这个，黑得也太离谱了。”顾允把袖往扯了扯，领边缘的肤分界线又漏了来。他懊恼地把衣领扯了回去。

        他后悔中考前没能更努力一些。

        多亏十二班的教官和善，给学生休息的时间比较多。

        许穆玖觉得顾允这副维持自己形象的样莫名亲切，再回想起他之前对防晒霜的一脸不屑，他又觉得有些好笑：

        一中，又是一中。

        天气预报说第三天会雨，可现在已经是第四天上午了，天上非但没有落一星半儿的雨滴，连稍微大片的云都见不着，烈日肆无忌惮地在无云的天空里撒野。

们以前在一个初中，许穆玖才想起，他刚初一的时候，好像总在全校表彰大会上听到“顾阳”这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太普通了，他怎么也联想不到顾阳和顾允竟然有关系。

        归功于那份对压力的憎恶和反抗，和解的过程比他想象的要短得多。

        许穆玖握着自己的杯，正望着远的压电线发呆，忽然听见旁边的顾允喊他的名字。

        他们回神，拎起杯，随着抱怨声此起彼伏的大队涌宿舍楼。

        军训基地的建筑不多，主要是几栋浅灰的泥楼，规矩且平整，像是从几何教材书上扣来的。被隔离在训练空地之外矮小茂密的绿植不仅起不到遮阳作用，而且是蚊虫的栖息所。

        “顾阳也会笑话你吗？”

        他心一沉，不自知地咬着牙关，以至于顾允后来说的话他都没听去。

        集合的哨声惊醒了两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谢了。”顾允貌似没把这当回事。

        他连忙了自己的手臂，隔着到自己的骨骼后，视线顺着手臂侧的青筋往前，忽而握紧了自己的拳，确信顾阳真该好好对顾允生一回气。

        许穆玖把撇开，后悔问了这个问题，后悔听到后一句话。

        “得了，我没空关心什么外貌，不过是不想回家被家里人说。你猜我初中军训结束之后他们说我什么？说我的样本来就不讨喜，一晒就像黑野狗。”

        “没那么严重吧……”许穆玖皱眉，有些过意不去，又补了一句，“中午休息的时候你直接去我书包旁边的网兜里拿就行了。”

        他何尝不知有些希望是伴随着压力的？他憎恶母亲寄托在他上的希望带来的压力，而他又把这份希望传给许一零。他知如果许一零把他的鼓励当真，那么她也得承受压力，可他还是这么说了。

        “怎么，突然就关心起自己的外貌了？”

        对于中考的事，他早在暑假初就与自己和解了。

        “许穆玖，回你把你的防晒霜借我涂一呗。”

        “顾诺就不一定了，这小兔崽被惯坏了。”

        如果他考一中，那么他自己就可以成为榜样，不会在与别人的哥哥对比时相形见绌，不会在别人提起“一中”时成为惊弓之鸟，母亲贴在自己床代表警告的纸条也不会存在。

        因为他自己也承认这是对的。

        阴影地少得可怜，有限的阴凉地早就被集合速度快的班级占领了。

        “对。”提到这的时候，顾允的睛似乎亮了起来，他紧手里的杯，语气里有抑制不住的自豪，“他后来考一中了。”

        “我好像记得一。他是不是被表彰过、成绩好的？”

        许穆玖忽然想到他刚才那句话里令自己在意的，忍不住问：

        许穆玖转过，看见顾允正起短袖的袖，他撇着嘴搓胳膊上一黑一白两肤中间那分明的界线，仿佛试图将它们抹匀。

        虽然不少人说肤不一定要偏白才好，可社会上目前的主审似乎还是以白为。

        “借是可以，但现在可能有迟了。”    许穆玖摇了摇，如实告知顾允。晒到这个程度已经不可逆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