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蹭她的脸，看着视线中的广阔天地，忧郁难言地沉默一会：“可是人生，有时也讲天意，万一我们就是半途失散，在我鞭长莫及时，怎么确保你的安危呢？小妹，不要甜言蜜语让我心，你要多学绝境中如何生存，不然，不然……这“不然”后面的话，似乎重有千钧，珍卿已经明白，并保证会练习右舵。

        珍卿心平气和地走去，十几双探照灯似的盯着她，看她一幅睡惺忪的样，大家就纷纷逗着她玩。

        三哥新烧开一壶，正准备给一屋客人泡茶，听见这伙人挤兑他的小媳妇，他看着满不在乎的她，笑地看着不造声。

        大家把珍卿装好的果盘接过去，一人换一人地传到屋的各，不一

        正在炉前拨折柳的上官楚，就乐呵呵地调笑说：“好你个iris，自从陆先生一来，你越发成个懒婆娘，天天由他一人张罗前张罗后。这么多客人在你家里，你只床枕睡着，不但茶也不斟，烟也不递，连个面也不了。今天若是轻易放过你，你以后越发规没矩。你对大家说一说，今天认罚不认罚！”

        珍卿这天午睡起来，见桌上有一札国来的信，打开一一拆读，多是对《东洋人的民族格》一书的讨论。

        珍卿本起去待客，隐约听三哥跟客人们说她在午睡，她脆歇了立刻去的心。她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还在琢磨大家对书的反应。每有人告诫她发书的后果，她就会认真审慎地通盘考虑一番，但每回都得相同的结论。

        不所料，不少师长在信中直诘珍卿：她不曾长期居留东洋实地调查，仅通过研究古今文献，观察有限的研究对象，能保证研究的详实真确？若不能保证，还是应该谨慎从事。持这种吻的人，多是日常不学问，只在版界浸淫的职业人士。还有人信赖珍卿学问的态度，唯恐此书给她带来不利，劝她三思而行。比如谢董事长、杜教授，还有《十字街心》的魏经纶先生等。而留学过东洋的吴寿鹃先生，便大赞珍卿对东洋人民族格的断言，符合他近二十年的观察分析，盛赞此书对打破国人幻想有益，若因种种顾忌而不传播，亦是贻害民族之怯举也。

        毕业典礼也已经结束了，毕业生陆陆续续在离开，珍卿断断续续地送别了一些相识。

        珍卿把信件重新扎束起来，听见三哥在外开大门的动静，接着便是訇然一阵笑闹之声。近来毕业季都在辞行惜别，行客与坐客都忙碌得很，珍卿和三哥但凡在家，天天都是门庭若市的。

        珍卿迎着三哥的视线走过来，一边从橱柜里取更多茶杯托盘，一边老神在在地对众人说：“若是别人来了，我自然不敢贪睡，必个诚惶诚恐的小媳妇，把贵客招待好。你们来还须我心么，熟门熟路地来，想吃什么想用什么，都是翻箱倒柜各取所需，真正make  yourself  at  home，以前的房东米勒太太，对你们倒见怪不怪了，现在的葛斯太太每回见你们来，都疑心我跟土匪有瓜葛。我不找你们赔偿名誉损失就算了，你们反倒说罚我，我一千一万个不服。”

        珍卿把三哥斟好的茶放托盘，邓扬和与胡莲四只手抢过去，卓馨也勤快地帮忙摆茶。

        珍卿打算直接发一个电报，给大家回复禁烟英雄的十四字箴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珍卿回过来一看，见这帮熟朋友把各种果零嘴连箱连袋取，就在桌凳上地毯上胡乱摆着，谁要吃就手从箱、袋里抓，珍卿是无奈又无语，又从柜里拿几个果盘来。

        卓馨瞅一男友范宣明，这家伙放肆得像在自家猪圈，吃了果脯，也不好好扔向垃圾筐，卓馨不好意思地帮珍卿装盘，一边抱怨地瞪范宣明那些人：“跟他们混久了，我们也是近墨者黑，越发不成统。”

        讲到一室客人哄堂大笑，大家七嘴八地讨论罚珍卿什么。珍卿笑呵呵地任他们讲，倒是一不怯。

        大家听了都是哈哈大笑，被安上了“土匪”的名号，也是吃喝玩乐不糊。同甘共苦四年的熟稔朋友，确实不会跟珍卿见外。

        五月末的一天，珍卿练完右舵车回来，偶然发现路边有一棵柳树，悄悄剪了一些柳枝背回来，泡在里望它们得以保存，不之后再送别谁，都可以这些折柳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