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说了行程规划和缘故由，三哥便开始询问各家的住，说今日风尘仆仆而来，这个时间贸然登门也恐不恭，他们夫妇改日却要郑重登门拜访的。然后就请教向渊堂哥晚饭怎么安排。向渊哥黎大田早吩咐了晚饭，今天就由他们这些老先生先陪远客一顿，明天才是阖族摆席与他们掸尘接风。

        珍卿被向渊哥一家说得难过了，她想世人真是如此，不到祸劫临就不认同最决绝的办法。可是话又说回来，东洋人确实还没有打来，政府的武备不说固若金汤，也不可能真正不堪一击啊。连何建昌先生都建议他们言行谨慎，他们怎么可能大肆鼓亡国论，再怂恿大规模的人迁徙呢？一旦惊动当局担个妖言惑众的罪名怎么办？

        终于打发走了要糖的小孩们，杜家的人们也在夜幕中上桌吃饭了。依着杜家庄规矩女人可不能上桌，但珍卿作为这个院的继承人，还是族中最炙手可的麒麟才俊，大家还要赖她关照杜氏前程和弟命运，谁也没有资格说不叫她上桌。众族老不怎么跼蹐别扭，都要咬着牙在席面上把话都说漂亮。饭桌上族老们并未谈及累心的话题，就是不停地恭维珍卿夫妇，再加上询问他们外的事业。

        珍卿抬就见院四面的围墙上，密密麻麻骑满了看闹的村民和孩。大田叔正叫工人拿棍杆驱赶他们，还有半大不小的孩在喊：“大小，大小，才刚发糖我没得在，大小家里金元宝银元宝，积善积福一个都不得跑，大小发糖不要漏掉我一个哦。”可是发糖漏掉的何止一人呢，那条利索的小孩刚才一嚷，满耳都是小孩们要糖的声音，夜幕中小孩们一只只手向这伸，还真有叫人发麻呢。

的表，便知他们对她的说辞不解不满不服。乡宗族地方很在乎结婚认亲，族里孩在外面娶了城里姑娘，若不办个喜宴叫大家认一认亲，依着老礼还觉得他们不算结婚呢。三哥是男方规矩当然不那么死板，可是新姑爷认妻家亲属也是老礼，这帮墨守成规的老族人自然心里不愤。

        珍卿闻言不得不在心叹，老一辈人还是有些唯心主义的。问他们有没有想过离开家乡。

        珍卿平心静气地看着他们，讲起似乎不大相的事：

        虽被这么多人看猴似的围观，珍卿被少时的旧房旧旧人包围着，心中还是难以名状的欣欣然。

        关于接待衣锦还乡的珍卿与他丈夫的事，族老们借珍卿的正厅继续商议。商议得差不多黎大田招呼吃饭了，珍卿他们一帮人一同走正房，就听见外人声鼎沸闹哄哄的。

        锦堂侄说，若是东洋贼寇一来便说要走，杜家庄本姓外姓几百人就不少，何况近乡也有他们繁衍茂盛的本家。向渊哥祖孙三代有烈的仁人君风，他们认为若是非离开不可，便一定是阖族阖村地离开。可是成千上万的人背井离乡谈何容易，去到外面住哪里吃啥，娃儿们的生计婚娶学业都怎么安排呢……

        这祖孙三代听闻此问都颇凝重，最年轻的杜玉璋问珍姑何以有此问，但他不及问得更多，他的父祖示意他暂且不要多言。

        珍卿跟三哥见状真哭笑不得，见族老们作声作调地叱喝轰赶，他们连忙说乡里乡亲的不要赶，便叫保镖三福、四喜再拿糖来发，不过叫他们告诉大家糖是有数的，之前得过的就不要再来拿了，要不然一发完别人就没得吃了。

        不过如今形势已经颠倒过来，他们想弹服摆布珍卿是万万不能了，他们即便不解不满不服，还得堆满脸的笑意附和他们曾经蔑视的奸生，以期她继续造福她的乡梓宗族。

        “我有个忘年交洪菲菲女士，他父亲、弟弟、丈夫都是文专家，这三个人都在平京博院工作，六年前东洋鲸吞北方领

        这天晚上的接风宴之后，珍卿把向渊哥跟锦堂侄留。锦堂侄叫人把长杜玉璋也叫来。珍卿开门见山地跟这三个本族近人提问，若异日禹州也像北方的沦陷区，被东洋人的铁蹄踏平乡土，杜氏族人应该如何在乱世中自？

        向渊堂哥和锦堂侄都读经阅史，通晓古今，认为泱泱华夏不是谁想灭就能灭的。向渊哥还对着两百年前一样的明月，讲述先辈落到这禹州的睢县，在此筚路蓝缕、开基创业的故事。他说杜氏祖先在明时一度显赫，有位老先人到礼尚书一职，杜氏在清代也以耕读举业为正务，可惜卷夺嫡之争被波及了，侥幸脱死的族人便移居此地扎繁衍，不到两百年又重现往日的繁盛，可见世上事再艰难终究事在人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