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卿赶去磨坊店的路上，心里阵阵麻木的锥刺，泪却一滴也落不来，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了，不想心间还是萌生巨大的仓皇之，幸好三哥此时正陪在她的边。

        珍卿原本跪在一旁随起举哀，见状跟其他人一起来拦劝娟娟，李师娘边的老妈也来劝：“大小，老爷清醒时自言并无遗憾。他说心里最挂念的两个人，除了大小就是珍珍小，他说临走前两个人都见过了，该看的看了该问的问了，该讲的讲了该嘱咐的也嘱咐了。老爷今生受完来世享福，临走前讲明丧事不许大办，不要招来许多人扰他不安，大小――”

        珍卿挽着师娘急步转西厢，她觉得周遭一片凝滞的死寂，房中站满了人却没有一突兀的响动。珍卿终于看到床上仰躺的李师父，她扑倒在床边泪再也绷不住，握着李师父的手哽咽着呼唤：“先生，先生，是珍珍来了，珍珍来晚了，先生该打手板。”

        珍卿到睢县的消息早藏不住，启明演讲后家里更是门庭若市，许多省外的学界闻人求见，还有军政要员甚至近亲好友――譬如从省城来的锦添表哥一家，还有二十六军的同门师兄梁师培等人，后来连省主席也携属员前来求见。

        李师娘吩咐完这些回来忽然哭了，是那种静默地不需要人劝解的哭，她哭一会就不再哭了，珍卿哭一阵也渐渐哭累了，但李先生一直攥着她的手，李家的使女端来给她洗脸都不便。

        李师父意识似乎已经模糊了，他睛已经不知看人，重浊的气去似有千钧重，旁边的丫要帮李师父痰，李师父艰难地朝着珍卿的方向，嘴巴一蠕一蠕地似乎要跟她说话。珍卿把耳朵贴到他的嘴边，枯燥的痰音一遍遍地噪响着。她凑近听清师父话音的瞬间，泪汹涌得仿佛要决堤一般，她勉力克制着磅礴的绪，一遍遍一字字地告诉李师父：“先生，我记了……”

        车停在李家的大门外面，李府的家亲自来迎接他们，珍卿不由地忆起当年雪天拜师，她看到李家门上贴的“僧无缘”四字，李师父谆谆教授她篆书的景，给她传授《史记》阅读方法的景，还有像个老顽童带着她荷塘钓游的景……

        在场人都问珍卿李师父说得啥，珍卿掩抑着悲声说了一句：“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李师娘也只是悲切地应一句：“这也罢了。”麻木伤痛得似没有一泪，她上转交代家和老女佣，快将李师父殓的东西都收拾来，又叫李师父本家的族人布置起来，那些族人连忙殷勤地应着去了。

        ――――

        珍卿是一回直面至亲的死亡。上辈养母过世珍卿在念中，丧事是邻居和街上帮办的。这一世生母仙逝她才五岁，杜太爷叫女工把她抱得远远的，生母整个清洗殓过程她都没参与。这一回亲见李先生离去的过程，珍卿由死亡获得了不一般的启发。

        珍卿本来想尽速去见李师父，备不住连续两天门庭若市，有些人实在是怠慢不得。期间，他们听了不少本地新闻和民生百态，还与来宾交教育、文学等观，还真碰了非同一般的火花。

        娟娟一家是搭飞机来的，此时李松溪先生已经仙去，家里到挂满了白布帐幔，李家近亲孝仆都穿得白汪汪的。娟娟把丈夫儿都撂在后，自己一路哭奔来抱住棺材一直拍打，问父亲为何不等她回来再走。

        已经咽泪收悲的李师娘，在床木木地呆坐了一阵，叫左右帮珍卿把手扯来，叫珍卿安生坐着好生歇一歇。珍卿把手来也洗了脸，喝着李师娘叫人煮的参枣茶，听李师娘说起她的生父当年去世，也是这样一声重一声轻地着，两天两夜才算得了解脱。说完这个李师娘沉默了一会，又絮说她没给李师父留男丁，这几年李师父族人一直在纠缠，要给他过继一个孙打幡摔盆，但李师父终究没有答应，之前说丧事也不愿意大办，一直调自己“僧无缘”的他，死了也不愿意和尚和士来超度他。

        就在珍卿闭门谢客的这一天，磨坊店的噩耗突然传到睢县里――李师父忽然说不行就不行，师娘召唤珍卿快快赶过去，并通知在应天的娟娟一家。

        死亡究竟是什么呢？无论你是否功名盖世，气冲斗，一切生时的功名利禄权势尊位，都不能作为送予无常的贿金，无常总要将死亡送到你的前，你须要完世间重浊的空气，接住这份量说不轻重的死亡，然后让你的至亲透过你的死亡，看见通向死亡的黄泉之，从而有了对死的敬畏以及对生的留恋……

存温饱发展而学习。有机会一定要多学知识、多长智慧，但多学知识、多长智慧的前提是，你必须先锻造一副健的魄，再以自己的睛去观察，以自己的心灵去分析，如何不断延展自己生命的意义……

        才从门廊走到西面的游廊上，到李家院中不寻常的气氛，又看到西厢廊上张望的李师娘，珍卿克制着泪意冲上去抱住李师娘。李师娘反倒是没有泪的，三哥在后面及时提醒珍卿：“先去看李师父要紧。”

        听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