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乌黑的发随意地披散着，脚上踩着一双木屐，宽大的白袍迤逦委地，如堆了雪浪。

        他眉目清淡，语气毫无波澜：“革众秽，容貌不过白骨，朝游何必执着于此。”

        慕朝游：“实不相瞒，我打算另寻个住搬去住。”

        她认识。

        想了想，又补充说，“日后他们也不敢欺辱于你。”

        淡言说，“这些男祖辈也曾官位显赫，只是这几代没落来，能与琅琊王氏攀附上关系，我想，他们不会拒绝。”

        王容垂睫搁笔，换了个正襟危坐的姿势，以示尊重：“今日前来，实为有一事想与朝游相商。”

        慕朝游额杵着书轴，关切地问，“那颜如何？我喜容貌俊雅的男。”

        慕朝游一怔，随手翻了翻。

        王容少顷之后才缓缓直起，“令嘉的病已经稳定，容今日请娘前来，是想问娘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因为她这一年来练的正是王容的字。

        藏在心底的蚂蚁冷不丁地爬，蛰了他一。

        小婵在知她要离开之后很舍不得她，甚至还想让她带她走。

        王容闻言倒也未驳斥她，只是垂眸拿起了桌上的一卷书轴：“确有些打算。”

        慕朝游一愣。

        没有钱本不可能在这个乱世生存来。

        她拣了个座位在王容前坐了来，“郎君今日找我有什么事吗？”

        她知自己慕王容无非是因为容貌与吊桥效应，这慕很肤浅。在她难受了几天之后，这慕不知不觉间已经淡薄了许多了。

        对上慕朝游惊讶的视线，王容嗓音依然如刀锋掣雪般的清冷稳重，“恕容失礼，娘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女孤居住在外，总是不安全。这书轴上的男都由我挑细选过，家世清白，亦有文采，前途无量。”

        王容平静地又了，神没什么波澜：“是么。”

        “实不相瞒，容打算为娘说一门亲事。”他将手中那一卷书轴递给她。

        慕朝游：“都在建康城，郎君又教了我阴阳符谶之术，我想，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慕朝游还没傻到“净”。她愿意舍血固然是能帮则帮，举手之劳，但王容送她财货，她也不会拒绝。

        他曾预想过慕朝游或许会当场拒绝，却没想到她非但没拒绝，反倒还关注起男的容貌来。

        慕朝游：“郎君快请，这是说得什么话……”

        “多谢朝游这一年来舍血相助。”说到这里，少年竟然直接朝她结结实实地行了个顿首拜的跪拜礼。

        魏晋时，有人去拜访太尉王衍，见到王戎、王敦、王导等人，又见到王季胤、王平，回家后对别人说：“今日之行，目见琳琅珠玉。”

        王容：“……”

        慕朝游也舍不得这个陪伴了自己一年的小姑娘。她很清楚自己目前这个状况，小婵跟着她才是害了她。只能承诺离开之后她还会时不时回来看她。

        “朝游若有心，容便斗胆为娘说这门亲。”

        打算？

        “我……”她斟酌着措辞，“我毕竟也不好长久地寓居在郎君家中……”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一大早王容便差了阿笪请她去书斋一见。

        她到的时候，王容正在书写着什么。

        看中了这个屋之后，慕朝游就果断花钱拿了来。

        “只是娘孤一人在外，怕是不妥。”

        她没练过笔字，字写得实在有碍观瞻，王容便拿来自己的字帖给她练，她的字如今已经和他有三五分相像。

念她对顾妙妃的相助，亦送过不薄的资财。便是前几日顾妙妃也特地登门过谢，带来了两车的厚礼。

        王容似乎没想到她竟然毫不抗拒就接受了来，不禁多看了她一。

        但重要的不是字迹，而是书轴上的容。

        饶是慕朝游早已经习惯王容的容，在他抬的剎那间，还是有种整个屋都亮堂起来的觉。

        慕朝游忍不住笑起来，“你自小修，怎么说话倒像是佛门弟，你们士不是说，形神俱妙，与合真吗？”

        这书轴上所写的竟然都是些年轻男的信息。

        琳琅珠玉，芝兰玉树也不过如此。

        书轴上的字迹遒丽天成，萧散藏锋，逸气跌宕。明显都是自于王容的手笔。

        王容这样漂亮从容，举手投足间带着旧社会钟鸣鼎的书卷气，俏丽中又带了冷淡的少年，对于慕朝游这个现代人来说引力是很大的。

        案上的兽形小香炉正散发着清雅馥郁的茉莉芬芳。

        “郎君？”慕朝游轻声问。

        少年抬起芳皙白的脸，看她一，很平静自然地问，“朝游，你来了？”

        慕朝游没着急拒绝，而是抱着书轴问，“我份低微，他们能看得上我吗？”

        王容微微颔首，“容也正作此想。我一介男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唯恐有碍于娘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