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珍卿言语表恭维一番，四闻言渐渐转嗔为喜了。珍卿看三哥从剧院台阶上来，不及拍四更多屁，连忙来让三哥看见自己，四哼了一声也来。

        要剪用丝时也不用尺，只以手拃大约比丝的长度，神速地剪四五段长短不一的丝，动作利落得简直让人惊愕。然而旁观者不及惊愕太久，就见她织云梭雾似的运转针线，用短丝将肩膀腋的补缀好，又极迅捷地把最长的丝在裙尾边。

        四就云淡风轻地，促陈太太快去跟丈夫会合，那陈太太欣喜一阵过后，看看珍卿又看看四，又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说上没带买衣裳的钱，要问他们的姓名和地址，稍后把钱送过来。

        四把纫包和手提袋收好，看着陈太太小跑着向剧院去，对珍卿哼了一声说：“就你生了一张巧嘴，你一说她就听去了，不定承你的比承我的多。”珍卿笑嘻嘻地挽着四说：“好，你自己飞针走线不觉得，刚才，我跟陈太太被你神化的手艺惊呆了，陈太太若非叫你的手艺镇住，哪会小孩似的让你盘来去？放心吧，她恐怕到死的那一天，都会记得你飞针走线的景。”

        那陈太太就问她们姓氏籍贯，珍卿说了是海宁姓陆的人家，陈太太这才终于走开了。

        这陈太太家里看来是拮据，珍卿觉得陈太太送钱的话很勉，正准备说什么，四又冷地回陈太太：“这么胖大的衣裳，我们姊妹本穿不上，搁着也是白搁着。好了，别再客气了，快跟你丈夫会合去！我们也该去了。”说着就熟稔收拾着后座的杂。

        珍卿回忆着前陈太太的，暗想裙摆加一圈丝怕还不够长，果见四又麻利地剪一段丝，将裙翻翻摆摆又续了一圈丝。果然没用到一刻钟，便说叫那陈太太脱衣服试试这件。

        珍卿和这女人坐车的后座，跟四介绍这女人夫家姓陈，四先叫珍卿坐到前座，找到手电筒从前面给她照着，然后才安抚那女人说：“陈太太，你材短我不少，我有一件大码的小礼服加长加大，我预计你能穿去，放心，再有一刻钟就得了。”

        陈太太将信将疑又满怀期待，安静如鸡地在一旁等待。四似乎没有细看陈太太，也没用尺量陈太太的，珍卿在前座举着手电筒，见四拿剪在裙上快剪几，将裙的腋肩都剪破了。然后利落翻座上的手提包，从中翻一卷紫丝。

鄙夷地看那对中国夫妇，珍卿和四不约而同站住，脑中都有一不平的上涌似的，珍卿耸耸眉问四：“帮帮她？”

        也许被四的专业范镇唬住，陈太太别无二话，异常乖顺地脱了她的中长裙，在四的帮助穿上那件现场改装的，那陈太太穿上后摸摸动动，欣喜地说穿着正合适。

        珍卿今天和四日行一善，看戏的心却比往日都好，到剧院包厢开始看观，却有件让人哭笑不得的事。侍应生来包厢送茶的时候

        拉着她们站到旁边的三哥，无奈地提醒两位古的姊妹：“成衣店晚上不营业。”四顾自嘀咕了一会，跟三哥和珍卿说她可能有办法，请他们将那女人请到车里。四自己跑到他们车的后备箱翻一阵。

        那窘迫中国女人的丈夫已剧院，未免叫这个疑似家庭主妇的人不安，珍卿请三哥站在原地等，她独自上去说明相助的意图。大约因为是同胞，满心想与丈夫一交际的女人，竟然很容易被珍卿说服上了车。

        不过看那中国女人偏胖的材，她们两姊妹备用的礼服，这妇人穿去怕都要撑破。

        四改装的这件长礼服裙，虽然肩腋有丝形成的镂空，比珍卿儿俩穿的全镂空裙保守得多，而且陈太太衣服里穿有衬裙，那一镂空也不算什么。

        四把一件小礼服改为大礼服，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这行云的炫技作，让珍卿再一次叹术业有专攻，也是由衷地在夸赞着四。

        珍卿看陈太太依然窘迫不安，想离开似乎上坠着铅块，想说些什么又似都无意义，便语气温和地劝：“陈太太，实在我们都是中国人，之所以帮你，是看不过那些洋人小视我们。今夜异国他乡遇着同胞，相互帮扶是应有之义，若陈太太不愿白白受此好意，你以后遇见中国人落难，也伸一把手就是了。陈太太，你丈夫去半天，在朋友面前必替你想了托辞，你若拖延得晚了，就不好解释如何说不来又来了，那时岂不更尴尬啊。快去吧，既然都是中国人，料不准山有相逢，我们来日相逢再叙吧。”